The Eternal Ballad of A Nameless Cliff
1.
海港小鎮裡誰都曉得斜坡下有間異人獨自經營的奇妙藥舖。小店於鎮上屹立七十餘年而歲月卻未揉皺異人的身姿,有誰自店外櫥窗窺探時總見他稍稍擰著好看的面孔推著藥碾子磨著藥材,向客人遞出藥包的雙手雖是生著薄繭卻未有一絲細紋。
異人從不開口說話,與人往來皆是筆談,字跡蜿蜒幽美得像他養在店後小院的那些藥草。小鎮居民間有耳語流傳已久,異人原是來自大海的賽壬,得了雙足以後上了岸來,不願傷人故選擇噤聲。他為著什麼來到陸地,聽故事的人問。說故事的人聳聳肩,幾十多年來沒人掘出真相。
/
繁星閃爍的時刻,Uki懷抱著一大束盛放的花往小鎮一隅的海崖走去。海崖上有幢攀滿藤蔓的小屋,他進門燃亮油燈,拾起門邊的小掃帚除去傢俱上薄薄的灰塵,又拿了抹布拭過滿櫃子書籍的脊背。書櫃的其中一層排滿了寫海的書,Uki的指尖眷戀地劃過那些書名,溜至架子最尾端時一隻透著微光的手溫柔覆上他的。
Uki轉頭。FuuFuu-Chan,他喚那人的聲音來自深沉的鈷藍海洋。泛著清淡白光的男人低聲笑起來,不是上個禮拜才來過嗎,怎麼今天又來了?Uki擁住他的FuuFuu-Chan,跕起腳尖親吻他冰涼的嘴脣。我很想你。其實我想每天都來的,你知道嗎?FuuFuu-Chan雙手摟住了Uki的腰,仔細嚐進他每一句盈滿愛意的話語。我知道。他在柔軟的吻間輕磨Uki的鼻尖。我知道。
Uki與FuuFuu-Chan攜手漫步向位於更高處的一座墓園,最終在一方墓碑前佇足。墓碑上密密扎扎刻滿Uki那手花體字,機智多才的小說家Fulgur Ovid長眠於此云云。總不覺得已經過去七十多年了,FuuFuu-Chan——Fulgur撫過自己的墓誌銘。
2.
Fulgur自軍中退役後獨居於一幢海崖上的小屋,以替雜誌與小報寫作奇幻小說維生。Fulgur習慣於夜晚挑燈寫作,每日清晨醒來重新讀過那些段落而覺得一切過於私密、渾身不對勁時,他會將棄稿置於崖邊,任風將一頁頁未能成形的故事吹往海濱。
彼時有一位離了群的賽壬獨自棲息於崖下,每每見著有稿紙從天上飛落便急切收集起來閱讀,那些故事的片段比他以往讀過的所有船員手記都更引人入勝。日夜輪轉,賽壬始終想著那些故事中未能被補完的空白,他悄悄盼望能見著這些手稿的原主。然後呢?賽壬用他許久以前拾來的、將近乾涸的鋼筆在手稿的最後寫道。
然後呢?Fulgur在書桌前抱頭苦思,筆尖在稿紙上暈出一灘墨。雜誌要他寫個關於海的故事而他從未想過去接近崖下那片海。那片海該藏有他多少失敗的文字啊。然而為著迫在眉睫的截稿日,日出後Fulgur攜著紙筆往海濱去,在一塊大石上坐定。海面平靜無波,但就在Fulgur寫了三四行字後一陣大風忽然襲來,紙頁在空中飄飄蕩蕩,最終落在他無法觸及的海面。
接著Fulgur遠遠地看見賽壬自海中竄出,他不禁屏息——那賽壬的長髮濕漉漉地纏住他光裸的上半身、頸上與兩腕上繞著數串珍珠、魚尾艷紫的鱗片在太陽裡閃閃發亮。賽壬撈起那張紙盯了好一陣,然後游向Fulgur,無聲地望著他遞出帶著水氣的紙頁。為眼前景象所震懾的Fulgur顫顫巍巍地接下道謝,賽壬突然衝他燦然一笑,潛入海裡後不多時便高舉著一疊稿紙歸來。賽壬將稿紙擺到Fulgur腳邊,Fulgur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的棄稿。他訝異地與賽壬對上眼,賽壬張著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睛,指向手稿上多出的那行對當時的Fulgur而言尚是陌生的字跡。
然後呢?
每日清晨往海濱散步成了Fulgur的習慣,賽壬的視力絕佳,瞧見了他的身影便會游向他跟前。我不能說話,你會死在我的聲音裡。相遇的那天賽壬曾在紙上以將近無墨的鋼筆艱難劃下。於是自隔日起Fulgur便隨身帶上紙筆,替賽壬拭去他掌上的水珠後向他說話,看著他伏在淺灘上小心地寫字回答。
如此一來一往間Fulgur得知了賽壬的名字是Uki,來自遙遠異國的海域。Uki過去曾與同夥唱沉過無數艘商船,沉船裡乘載的各種書籍與船員遺留下的大量手記成了他認字寫字的教材。大海。星辰。月亮。藥品。船艙。我、想念、你。再、過、十天。陸地。團聚。發覺自己讀懂了某本手記上每一行字句的那一天,Uki平生第一次掉下眼淚。從此有船經過時他皆選擇噤聲,察覺了此事的賽壬同伴們因而將他逐出群外。Uki只得往其他海域尋覓棲身之處,最終於Fulgur所在的崖下定居。
Uki每回皆將自己游過的悠長時光一點一滴倒出,而Fulgur珍惜地接過的同時總將自己構思的許多故事雛型赤裸地交予Uki。兩人各執對方心內從未向人暴露的一塊,在海浪聲裡細細閱讀。
大作家,你寫海寫到哪裡去了!某日下午Fulgur接到雜誌編輯的電話。東西寫完了沒?給我一個奇妙的好故事,對了,妖怪!◯◯誌簽下的那個作家寫的架空神話連載很紅吧,我就是要那樣的東⋯⋯Fulgur掛斷電話。Uki那疊被他夾妥的手稿就擱在眼前,他伸手翻閱,從諸國流傳的軼聞到各地海妖的脾性,當然還有Uki自身的經歷,悉數詳盡地記在紙上。
Fulgur輕歎一口氣。
Fulgur的短篇小說在國內掀起一小陣熱潮。
一名小說家拖稿成性,某日被失控的編輯綁上一艘小船就此出航。編輯威脅小說家在船上糧食見底前完成作品,只有兩條路供小說家選擇:完成作品平安上岸,或兩人皆餓死海上。小說家害怕地連聲應好躲進艙房取出筆墨與稿紙,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編輯身上附有無比兇殘的妖怪。日落後編輯會失去意識,渴望人血的妖怪佔據他的肉體後每晚皆不斷地試圖殺死小說家。習慣於夜晚寫作的小說家必須邊抵禦夜晚妖怪的攻擊、邊應付白日編輯的進度檢查。情節荒誕無比,但這恰好是仍生活在戰後陰影中的人們所需要的癲狂娛樂。
聽說我的編輯被同事揶揄了一輪,Fulgur將新一期雜誌遞給Uki時竊笑道。Uki趴在大石邊翻開雜誌,不久後他將要笑出聲來又隨即警覺地摀住自己的嘴,一條漂亮的魚尾在半空中愉悅地左右晃甩,而正拄著頰的Fulgur將一切看進了眼底。
交換書寫即是向對方捧出自身的心臟。Uki珍藏著Fulgur所有雜糅著幾分個人過往的、未發表或已發表的奇幻故事,而Fulgur選擇將Uki交予他的整個世界藏入了上鎖的書桌抽屜。
Uki與他的海洋是只屬於Fulgur一人的祕密。
/
Fulgur待在海濱的時間愈來愈長。
某日夕照中Uki慌忙寫字,太陽快要沉進海裡,我們都該回去了。他背向Fulgur將要游走,然而Fulgur走入水中拉住了Uki的手。可以再待一會兒嗎,Fulgur平視Uki,聲音低柔輕軟。逐漸微弱的光裡他們再無法筆談,Fulgur望著自己倒映在Uki水光瀲灩的眼睛裡,Uki被夕日染得橘紅的臉龐上泛起淺淺的笑,拉起Fulgur的雙手先是輕晃幾下,然後與之十指交扣。Fulgur跟著勾起嘴角,傾身在Uki的額前印上一吻。
此後的數十年,Fulgur每日皆帶著稿紙至海濱寫作。從日出到日落,偶爾至星光熠熠之時,皆與Uki待在一塊。他們寫作、閱讀、擁抱、親吻,分離之時Uki總依依不捨地寫下同一句話,明天我還在這裡等你。好,已是白髮蒼蒼的Fulgur總應道。我會來找你的。
然後自某日起Fulgur便不再出現在海濱了。Uki日日守在大石邊抬首仰望海崖上的小屋,他曉得人類不似永生的賽壬,總有一日會老去然後永眠。Uki無論如何皆想見上他深愛的人類一面,若Fulgur還認得出他,Uki要用盡一整瓶墨水以大字寫下他數十年來不曾動搖的愛意攤到Fulgur跟前;若Fulgur記不得或再無法回應他,Uki也要伴在他身側,每天替他梳理一頭銀白。
Uki望著海崖小屋,又遠又近。如果有人類的雙腿就能好好地走上去見到他了。Uki日日心想。
此時的Fulgur已染上重病,鎮日虛弱臥床。非常偶爾地能起身活動時他總想動筆寫信給Uki投至崖下,然而他顫抖不已的手已是連簡單的字母都寫得極度歪斜。Fulgur仰躺在床上,若是能再見上他深愛的賽壬一面的話,他想絞盡氣力撫著Uki的面龐啞聲言愛,也許像從前那樣親吻他的嘴脣,如此他便了無遺憾了。
Fulgur掛記著崖下的海濱,又遠又近。我願意拿任何東西換取與Uki再一次相聚。Fulgur日日心想。
Fulgur的下半身失去知覺的那一天,Uki的魚尾化成了人類的雙腿。
Uki邁開雙足奔向海崖小屋將Fulgur擁入懷中。Fulgur有些膽怯地輕撫上Uki的面頰,他的喉嚨已乾枯得發不了聲。然而Uki曉得的。Uki以脣輕觸Fulgur發顫的手,然後俯身捧住他的臉,反覆親吻著他乾燥的雙脣。
他們度過了豐足的三日。
每日清早Uki會背起Fulgur往海濱悠悠散步,正午直至日落則坐在Fulgur床沿邊寫字邊伴他休息,待到眾星升起時則幫著Fulgur洗漱更衣,然後與他共枕而眠。第三日中午,Uki讓欲小睡片刻的Fulgur枕上自己的大腿安穩闔眼。海風徐徐吹入敞開的窗內,Uki替Fulgur理過稀疏的白髮後重又埋首寫作,書桌上那瓶藍墨已被他寫空。好不容易擱下筆,Uki自己也跟著打起瞌睡。而待Uki醒來時,正午的燦陽裡Fulgur的胸膛已不再起伏。
Uki將三日以來寫下的一疊情書擱到了Fulgur心口處,然後垂頭在他滿佈皺紋的額前印上一吻。
/
Uki售盡自己身上纏繞著的每串珍珠,只為送Fulgur最後一程。形狀圓潤的潔白珍珠在市場上的賣價極好,替Fulgur立了墓碑後Uki的手頭還餘下一筆錢,於是他決定在Fulgur曾經生活的小鎮落地生根。讀過無數船醫手記的Uki太清楚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們容易患上什麼樣的疾病,治療一般跌打損傷風寒濕熱的方法他也全已熟記,平生積累的醫療草藥知識已足夠他在海港小鎮經營一間藥舖。
租借店面、購置生財器具、張羅各色藥材,待Uki安頓下來後他想著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海崖小屋。他買了一束馨香的小花,然後提筆寫下一封給Fulgur的長信。你知道嗎?遞出為你寫的墓誌銘時,石匠說把我的字跡刻上墓石是他職涯最大的挑戰。你長年為其撰寫短篇小說的一家雜誌社刊出你的訃聞,拼錯了你的名字結果被眾多讀者投書抗議。你知道嗎?自你死去以後的每個正午我都想起你最後的姿態,闔著眼枕在我腿上安睡如同初生。
繁星閃爍的時刻,Uki攜著花與信走向海崖小屋。他燃亮油燈,捲起袖子掃去傢俱上厚厚的塵埃,最終來到Fulgur的書桌前,拭淨桌面後將手中那封紫羅蘭色的信擱在了正中央。
那是什麼?
一道Uki再熟悉不過的低暖嗓音輕聲問。
Uki一驚回頭,渾身透著光的Fulgur就站在他身後,身姿年輕俊朗,如同他們初遇之時。Uki抬手輕撫Fulgur的臉龐,月色一樣地透涼。啊。Uki在心中歎息。幽靈、遊魂。對世間尚有掛念而捨不得離去的亡者。他的愛人。
Fulgur見Uki面容苦澀,伸手將他垂在頰前的一縷長髮勾到他耳後。現在能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了嗎?Fulgur雙手環住了Uki的腰將他拉近自己。你的聲音已經傷不著我了。Uki的臉上逐漸皺起微笑。原來是這樣,他心想,然後開口。
FuuFuu-Chan。
那是Uki長年不敢喊出聲,只得藏在心內的、對Fulgur的親暱愛稱。FuuFuu-Chan。他又重複了一次。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Fulgur落在Uki眼簾上的輕吻如同一場冰涼的細雨。還有你的聲音。終於聽見你的聲音了,好像深海裡盛開的一蕊花。
Uki,我想聽你念那封信給我聽,好嗎?
/
信念完了,而Fulgur還在。
Uki疑惑著正要念上第二遍,卻見Fulgur笑起來。
Uki,我惦念著的不是你的聲音。是你。
他說。
3.
也才七十多年。拂曉時分的墓園裡Uki依偎在Fulgur身邊悄聲道。接下來還有好多、好多個七十年⋯⋯
Fulgur的手耙梳過Uki散放的長髮。是啊。是啊。
兩人一如往常漫步過一排墓碑,最終佇足在墓園入口,肩並著肩遠眺朝暾東升。Fulgur的身影逐漸溶入日光裡。
我會一直在海崖小屋裡等著你。消失以前Fulgur總這樣溫柔道。
好。Uki亦總向著清早的風裡如此回應。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海港小鎮裡誰都曉得斜坡下有間異人獨自經營的奇妙藥舖。小店於鎮上屹立七十餘年而歲月卻未揉皺異人的身姿,有誰自店外櫥窗窺探時總見他稍稍擰著好看的面孔推著藥碾子磨著藥材,向客人遞出藥包的雙手雖是生著薄繭卻未有一絲細紋。
異人從不開口說話,與人往來皆是筆談,字跡蜿蜒幽美得像他養在店後小院的那些藥草。小鎮居民間有耳語流傳已久,異人原是來自大海的賽壬,得了雙足以後上了岸來,不願傷人故選擇噤聲。他為著什麼來到陸地,聽故事的人問。說故事的人聳聳肩,幾十多年來沒人掘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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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閃爍的時刻,Uki懷抱著一大束盛放的花往小鎮一隅的海崖走去。海崖上有幢攀滿藤蔓的小屋,他進門燃亮油燈,拾起門邊的小掃帚除去傢俱上薄薄的灰塵,又拿了抹布拭過滿櫃子書籍的脊背。書櫃的其中一層排滿了寫海的書,Uki的指尖眷戀地劃過那些書名,溜至架子最尾端時一隻透著微光的手溫柔覆上他的。
Uki轉頭。FuuFuu-Chan,他喚那人的聲音來自深沉的鈷藍海洋。泛著清淡白光的男人低聲笑起來,不是上個禮拜才來過嗎,怎麼今天又來了?Uki擁住他的FuuFuu-Chan,跕起腳尖親吻他冰涼的嘴脣。我很想你。其實我想每天都來的,你知道嗎?FuuFuu-Chan雙手摟住了Uki的腰,仔細嚐進他每一句盈滿愛意的話語。我知道。他在柔軟的吻間輕磨Uki的鼻尖。我知道。
Uki與FuuFuu-Chan攜手漫步向位於更高處的一座墓園,最終在一方墓碑前佇足。墓碑上密密扎扎刻滿Uki那手花體字,機智多才的小說家Fulgur Ovid長眠於此云云。總不覺得已經過去七十多年了,FuuFuu-Chan——Fulgur撫過自己的墓誌銘。
2.
Fulgur自軍中退役後獨居於一幢海崖上的小屋,以替雜誌與小報寫作奇幻小說維生。Fulgur習慣於夜晚挑燈寫作,每日清晨醒來重新讀過那些段落而覺得一切過於私密、渾身不對勁時,他會將棄稿置於崖邊,任風將一頁頁未能成形的故事吹往海濱。
彼時有一位離了群的賽壬獨自棲息於崖下,每每見著有稿紙從天上飛落便急切收集起來閱讀,那些故事的片段比他以往讀過的所有船員手記都更引人入勝。日夜輪轉,賽壬始終想著那些故事中未能被補完的空白,他悄悄盼望能見著這些手稿的原主。然後呢?賽壬用他許久以前拾來的、將近乾涸的鋼筆在手稿的最後寫道。
然後呢?Fulgur在書桌前抱頭苦思,筆尖在稿紙上暈出一灘墨。雜誌要他寫個關於海的故事而他從未想過去接近崖下那片海。那片海該藏有他多少失敗的文字啊。然而為著迫在眉睫的截稿日,日出後Fulgur攜著紙筆往海濱去,在一塊大石上坐定。海面平靜無波,但就在Fulgur寫了三四行字後一陣大風忽然襲來,紙頁在空中飄飄蕩蕩,最終落在他無法觸及的海面。
接著Fulgur遠遠地看見賽壬自海中竄出,他不禁屏息——那賽壬的長髮濕漉漉地纏住他光裸的上半身、頸上與兩腕上繞著數串珍珠、魚尾艷紫的鱗片在太陽裡閃閃發亮。賽壬撈起那張紙盯了好一陣,然後游向Fulgur,無聲地望著他遞出帶著水氣的紙頁。為眼前景象所震懾的Fulgur顫顫巍巍地接下道謝,賽壬突然衝他燦然一笑,潛入海裡後不多時便高舉著一疊稿紙歸來。賽壬將稿紙擺到Fulgur腳邊,Fulgur一眼便認出那是自己的棄稿。他訝異地與賽壬對上眼,賽壬張著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睛,指向手稿上多出的那行對當時的Fulgur而言尚是陌生的字跡。
然後呢?
每日清晨往海濱散步成了Fulgur的習慣,賽壬的視力絕佳,瞧見了他的身影便會游向他跟前。我不能說話,你會死在我的聲音裡。相遇的那天賽壬曾在紙上以將近無墨的鋼筆艱難劃下。於是自隔日起Fulgur便隨身帶上紙筆,替賽壬拭去他掌上的水珠後向他說話,看著他伏在淺灘上小心地寫字回答。
如此一來一往間Fulgur得知了賽壬的名字是Uki,來自遙遠異國的海域。Uki過去曾與同夥唱沉過無數艘商船,沉船裡乘載的各種書籍與船員遺留下的大量手記成了他認字寫字的教材。大海。星辰。月亮。藥品。船艙。我、想念、你。再、過、十天。陸地。團聚。發覺自己讀懂了某本手記上每一行字句的那一天,Uki平生第一次掉下眼淚。從此有船經過時他皆選擇噤聲,察覺了此事的賽壬同伴們因而將他逐出群外。Uki只得往其他海域尋覓棲身之處,最終於Fulgur所在的崖下定居。
Uki每回皆將自己游過的悠長時光一點一滴倒出,而Fulgur珍惜地接過的同時總將自己構思的許多故事雛型赤裸地交予Uki。兩人各執對方心內從未向人暴露的一塊,在海浪聲裡細細閱讀。
大作家,你寫海寫到哪裡去了!某日下午Fulgur接到雜誌編輯的電話。東西寫完了沒?給我一個奇妙的好故事,對了,妖怪!◯◯誌簽下的那個作家寫的架空神話連載很紅吧,我就是要那樣的東⋯⋯Fulgur掛斷電話。Uki那疊被他夾妥的手稿就擱在眼前,他伸手翻閱,從諸國流傳的軼聞到各地海妖的脾性,當然還有Uki自身的經歷,悉數詳盡地記在紙上。
Fulgur輕歎一口氣。
Fulgur的短篇小說在國內掀起一小陣熱潮。
一名小說家拖稿成性,某日被失控的編輯綁上一艘小船就此出航。編輯威脅小說家在船上糧食見底前完成作品,只有兩條路供小說家選擇:完成作品平安上岸,或兩人皆餓死海上。小說家害怕地連聲應好躲進艙房取出筆墨與稿紙,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編輯身上附有無比兇殘的妖怪。日落後編輯會失去意識,渴望人血的妖怪佔據他的肉體後每晚皆不斷地試圖殺死小說家。習慣於夜晚寫作的小說家必須邊抵禦夜晚妖怪的攻擊、邊應付白日編輯的進度檢查。情節荒誕無比,但這恰好是仍生活在戰後陰影中的人們所需要的癲狂娛樂。
聽說我的編輯被同事揶揄了一輪,Fulgur將新一期雜誌遞給Uki時竊笑道。Uki趴在大石邊翻開雜誌,不久後他將要笑出聲來又隨即警覺地摀住自己的嘴,一條漂亮的魚尾在半空中愉悅地左右晃甩,而正拄著頰的Fulgur將一切看進了眼底。
交換書寫即是向對方捧出自身的心臟。Uki珍藏著Fulgur所有雜糅著幾分個人過往的、未發表或已發表的奇幻故事,而Fulgur選擇將Uki交予他的整個世界藏入了上鎖的書桌抽屜。
Uki與他的海洋是只屬於Fulgur一人的祕密。
/
Fulgur待在海濱的時間愈來愈長。
某日夕照中Uki慌忙寫字,太陽快要沉進海裡,我們都該回去了。他背向Fulgur將要游走,然而Fulgur走入水中拉住了Uki的手。可以再待一會兒嗎,Fulgur平視Uki,聲音低柔輕軟。逐漸微弱的光裡他們再無法筆談,Fulgur望著自己倒映在Uki水光瀲灩的眼睛裡,Uki被夕日染得橘紅的臉龐上泛起淺淺的笑,拉起Fulgur的雙手先是輕晃幾下,然後與之十指交扣。Fulgur跟著勾起嘴角,傾身在Uki的額前印上一吻。
此後的數十年,Fulgur每日皆帶著稿紙至海濱寫作。從日出到日落,偶爾至星光熠熠之時,皆與Uki待在一塊。他們寫作、閱讀、擁抱、親吻,分離之時Uki總依依不捨地寫下同一句話,明天我還在這裡等你。好,已是白髮蒼蒼的Fulgur總應道。我會來找你的。
然後自某日起Fulgur便不再出現在海濱了。Uki日日守在大石邊抬首仰望海崖上的小屋,他曉得人類不似永生的賽壬,總有一日會老去然後永眠。Uki無論如何皆想見上他深愛的人類一面,若Fulgur還認得出他,Uki要用盡一整瓶墨水以大字寫下他數十年來不曾動搖的愛意攤到Fulgur跟前;若Fulgur記不得或再無法回應他,Uki也要伴在他身側,每天替他梳理一頭銀白。
Uki望著海崖小屋,又遠又近。如果有人類的雙腿就能好好地走上去見到他了。Uki日日心想。
此時的Fulgur已染上重病,鎮日虛弱臥床。非常偶爾地能起身活動時他總想動筆寫信給Uki投至崖下,然而他顫抖不已的手已是連簡單的字母都寫得極度歪斜。Fulgur仰躺在床上,若是能再見上他深愛的賽壬一面的話,他想絞盡氣力撫著Uki的面龐啞聲言愛,也許像從前那樣親吻他的嘴脣,如此他便了無遺憾了。
Fulgur掛記著崖下的海濱,又遠又近。我願意拿任何東西換取與Uki再一次相聚。Fulgur日日心想。
Fulgur的下半身失去知覺的那一天,Uki的魚尾化成了人類的雙腿。
Uki邁開雙足奔向海崖小屋將Fulgur擁入懷中。Fulgur有些膽怯地輕撫上Uki的面頰,他的喉嚨已乾枯得發不了聲。然而Uki曉得的。Uki以脣輕觸Fulgur發顫的手,然後俯身捧住他的臉,反覆親吻著他乾燥的雙脣。
他們度過了豐足的三日。
每日清早Uki會背起Fulgur往海濱悠悠散步,正午直至日落則坐在Fulgur床沿邊寫字邊伴他休息,待到眾星升起時則幫著Fulgur洗漱更衣,然後與他共枕而眠。第三日中午,Uki讓欲小睡片刻的Fulgur枕上自己的大腿安穩闔眼。海風徐徐吹入敞開的窗內,Uki替Fulgur理過稀疏的白髮後重又埋首寫作,書桌上那瓶藍墨已被他寫空。好不容易擱下筆,Uki自己也跟著打起瞌睡。而待Uki醒來時,正午的燦陽裡Fulgur的胸膛已不再起伏。
Uki將三日以來寫下的一疊情書擱到了Fulgur心口處,然後垂頭在他滿佈皺紋的額前印上一吻。
/
Uki售盡自己身上纏繞著的每串珍珠,只為送Fulgur最後一程。形狀圓潤的潔白珍珠在市場上的賣價極好,替Fulgur立了墓碑後Uki的手頭還餘下一筆錢,於是他決定在Fulgur曾經生活的小鎮落地生根。讀過無數船醫手記的Uki太清楚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們容易患上什麼樣的疾病,治療一般跌打損傷風寒濕熱的方法他也全已熟記,平生積累的醫療草藥知識已足夠他在海港小鎮經營一間藥舖。
租借店面、購置生財器具、張羅各色藥材,待Uki安頓下來後他想著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海崖小屋。他買了一束馨香的小花,然後提筆寫下一封給Fulgur的長信。你知道嗎?遞出為你寫的墓誌銘時,石匠說把我的字跡刻上墓石是他職涯最大的挑戰。你長年為其撰寫短篇小說的一家雜誌社刊出你的訃聞,拼錯了你的名字結果被眾多讀者投書抗議。你知道嗎?自你死去以後的每個正午我都想起你最後的姿態,闔著眼枕在我腿上安睡如同初生。
繁星閃爍的時刻,Uki攜著花與信走向海崖小屋。他燃亮油燈,捲起袖子掃去傢俱上厚厚的塵埃,最終來到Fulgur的書桌前,拭淨桌面後將手中那封紫羅蘭色的信擱在了正中央。
那是什麼?
一道Uki再熟悉不過的低暖嗓音輕聲問。
Uki一驚回頭,渾身透著光的Fulgur就站在他身後,身姿年輕俊朗,如同他們初遇之時。Uki抬手輕撫Fulgur的臉龐,月色一樣地透涼。啊。Uki在心中歎息。幽靈、遊魂。對世間尚有掛念而捨不得離去的亡者。他的愛人。
Fulgur見Uki面容苦澀,伸手將他垂在頰前的一縷長髮勾到他耳後。現在能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了嗎?Fulgur雙手環住了Uki的腰將他拉近自己。你的聲音已經傷不著我了。Uki的臉上逐漸皺起微笑。原來是這樣,他心想,然後開口。
FuuFuu-Chan。
那是Uki長年不敢喊出聲,只得藏在心內的、對Fulgur的親暱愛稱。FuuFuu-Chan。他又重複了一次。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Fulgur落在Uki眼簾上的輕吻如同一場冰涼的細雨。還有你的聲音。終於聽見你的聲音了,好像深海裡盛開的一蕊花。
Uki,我想聽你念那封信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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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完了,而Fulgur還在。
Uki疑惑著正要念上第二遍,卻見Fulgur笑起來。
Uki,我惦念著的不是你的聲音。是你。
他說。
3.
也才七十多年。拂曉時分的墓園裡Uki依偎在Fulgur身邊悄聲道。接下來還有好多、好多個七十年⋯⋯
Fulgur的手耙梳過Uki散放的長髮。是啊。是啊。
兩人一如往常漫步過一排墓碑,最終佇足在墓園入口,肩並著肩遠眺朝暾東升。Fulgur的身影逐漸溶入日光裡。
我會一直在海崖小屋裡等著你。消失以前Fulgur總這樣溫柔道。
好。Uki亦總向著清早的風裡如此回應。
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To Glaze A Cake (R18)
1.
星期四的商城書店內甚為空曠,Fulgur因此察覺不遠處那個捧著中世史研究書的青年注意自己很久了。
青年乾渴熱切的視線在Fulgur身上來回捲了好幾遍,最終露骨地停留在他藕紫透紗襯衫底下健碩的胸肌上。既然如此,Fulgur想著,亦毫不掩藏地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青年的身形較他小了些,一張面孔柔和寧靜,Fulgur一時間難以將他與他眼裏透出的赤裸欲望連做一塊。而青年的衣著。他珍珠白的軟綢襯衫上結著個大蝴蝶結,下身配著凸顯曲線的霧黑皮褲與粗跟短靴,一切乾淨俐落。如果是這個人的話,Fulgur在內心思量。
青年似是感受到Fulgur的注視,闔起書走向他,搽著鴉黑指甲油的手從一旁搭上了他的臂膀。Fulgur側過頭迎上青年的視線,看見他那對瞳色互異的靈動雙眼裏有情火高張,而火舌正勾挑著自己倒映在他眼上的影子,曖昧灼人。
青年在Fulgur微熱的目光裏拉鬆了自己襯衫上的蝴蝶結,領口敞開,底下一片淨白的肌膚若隱若現。他踮腳湊近Fulgur耳畔,嗓音像一汪晦暗魅人的無底水潭。
五樓東側的男廁見。
2.
青年囓吻著Fulgur的雙脣將他壓上廁間隔板,兩手鑽進薄透的襯衫裏愛撫著他的窄腰。你一進店裏我就注意到你了,青年的舌尖輕巧地勾著Fulgur的。我喜歡性感又聰明的男人。青年一隻手從Fulgur的腰線溜向腿間,隔著外褲時輕時重地揉撫起他的性器。Fulgur的舌纏上青年的,熱辣的濕吻間他禁不住低笑出聲。性感?他將整根舌鑽入青年嫩紅的口中。青年入神地吮起Fulgur的舌,水聲淫靡。性感得很。好不容易饜足後他答,氣聲裏混著幾分痴醉。
青年鬆開嘴後一路啄吻Fulgur的下巴、耳朵,然後張口親咬他的頸側,火辣的痛覺把Fulgur的情欲向更高處陡然一挑。是因為我的打扮嗎?Fulgur的雙掌掐揉起青年被皮褲包覆的翹挺肉臀。青年輕笑著應說一部分是,濕潤的吐息落在Fulgur頸間。Fulgur仰起頸子,喉間逸出一絲呻吟。我今天正好想放蕩一些,他軟啞道。
再說一次。
青年解開Fulgur的皮帶釦,跪下身去抬眼看他。
不,我只說一次。
Fulgur撇頭閃避青年的視線。那雙攝魂的眼睛。滿潮的欲望蜷絞全身,他在感官的悅樂中緊抓著僅存的一絲理性。
青年將Fulgur的外褲褪至他大腿處,以燙紅的面頰極輕極輕地磨蹭了他內褲底下早已昂勃的陰莖幾回,而後微微側首,隔著輕薄的布料虛含住莖身上下套弄起來。Fulgur壓抑著自己逐漸紊亂的呼息,自下身竄開的快感驅使著他一隻手扣入青年發著香氣的髮叢,輕扯起他細軟的髮絲。青年斂起眉頭,水光氤氳的眼睛朝Fulgur挑釁地望了一望後以牙咬住內褲褲頭猛地向下拽,釋放出他飽漲的性器。
好硬。青年歎聲迷濛,握住了Fulgur的陰莖根部以舌尖靈巧地挑弄起其上每道微微浮凸的青筋。身下的景致使Fulgur的眼底愈發滾燙,原先繞著青年捲髮的手指探索似地描挲過他的後頸、耳廓,最終摩上他的臉龐。青年抬眼對上Fulgur的目光,啟脣淺淺吞吐了幾下他淌著淫液的龜頭後將大半莖身深含入濕軟的口內,邊撫搓著他沉碩的囊袋邊替他口交起來。撫著青年面龐的手底感受到自身性器的形狀,催情至極的光景使Fulgur再壓抑不住,斷續地呻吟出聲。Fulgur沙啞迷醉的喘息入了青年的耳,他擰著眉將莖身吞入直至頂上喉頭,揉著囊袋的手悄然划向Fulgur的會陰處,指腹打著圈愛撫起敏感的軟肉。聽著Fulgur的喘聲逐漸粗重急促,青年更狂烈地動作起來,時淺時深地加速吞吐著他的性器,手亦加重了力道來回按揉。甘美的刺激之中Fulgur下腹積淤著的欲望終是潰了堤,痛快淋漓地在青年口中吐了精。
青年起身扶上Fulgur的胸膛踮起腳,以舌溫柔撬開他的牙關,把精液連同自身的津唾餵入他嘴裏。我好喜歡你的聲音,多叫幾聲。他在Fulgur的脣邊又印上一吻。
Fulgur本能地嚥下嘴裏的濁液,疊加過頂的情欲使他嘴角勾起恍惚的弧度。
你得試著讓我叫,他說。
/
春情逬綻的餘韻裏與Fulgur脣舌交纏一陣後,青年自皮夾裏取出一只保險套,旋即頓了頓。我身上沒有潤滑液,他說。Fulgur彎身從提袋裏取出一只亮紅的鋁箔小包遞向他。我有。青年淺柔地笑著接過小包,再次吻上Fulgur的脣,一雙手揉上他的雙臀,指尖探入臀縫裏。
這裏呢?青年輕囓著Fulgur的耳垂。
出門前清理過了。Fulgur的答聲裏迷情流溢。
青年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往Fulgur的臀搧下一掌。
騷貨。
青年惑人的氣聲燻入Fulgur耳裏。Fulgur悶笑一聲,手攀上他的後頸。
我知道。
/
青年從後掐揉著Fulgur緊實的臀瓣往他狹窒的肉穴裏使勁抽插,被操得渾身火紅的Fulgur再顧不得矜持,放聲呻吟起來。淫浪的水聲與喘息聲迴盪在廁間裏,青年將莖身埋入Fulgur濕窄的甬道深處後停下動作,俯身親吻他寬健的後背,兩根手指勾入他濕潤的口內。此際任何物事皆成了Fulgur溢洩欲望的標的,他急切吮舐著青年的手指如同吸吻一只挺立的性器。然而未待Fulgur解欲青年便抽出雙指,重又扶上Fulgur韌實的腰肢再度動作起來,一下一下地往內深頂。忽地青年的性器擦上了Fulgur後穴內的凸硬處,突如其來的悶辣快感絞得他落下淚滴。那裏、再多給我。Fulgur的聲音已是糊膩一片。青年溫聲應好,抱住了Fulgur的腰愈發兇狠地往裏操幹,連連碾磨著他至極敏感之處。Fulgur被幹得暈暈沉沉,直撅起臀迷亂地迎合起青年性器的律動。真淫蕩。青年的低喃中盈著鮮明的欲情,他一隻手握上Fulgur淫液直流的陰莖套弄起來。Fulgur耐不住青年的攻勢,不多時便射了他滿掌白濁,高潮裏肉穴一張一闔,緊絞住嵌在自身體內的性器。青年喘聲漸為急促,邊抽插著邊親上Fulgur熱燙的耳畔。我要射了,他啞聲道。Fulgur側過頭去望了青年一眼,泛紅的眼眶裏已是淚滴滿盈。
射在我身上。Fulgur一把嗓音已被快感撕裂。
青年聞言,拔出性器褪下了套子套弄一番,將濃白的精水射上Fulgur的雙臀後勻抹開來。Fulgur仰頸輕聲呻吟,青年吻上他汗濕的頸側。
你真的好性感。青年柔聲細語。
3.
青年從皮包裏取出濕紙巾,與Fulgur一同把彼此歡愛後的身子收拾乾淨。青年的手正要伸向廁間鎖頭,Fulgur的手覆上他的。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語調輕軟,指尖點點青年的手背。
Uki。青年朝他綻出清柔的笑。
Uki。他在舌尖盤弄了一下青年的名字。我是Fulgur。
Uki無聲覆述了一次Fulgur的名字,隨即取出手機遞向他。Fulgur⋯⋯叫你FuuFuu-Chan好了。FuuFuu-Chan,我們互相留個電話吧。Fulgur從善如流地鍵入自己的號碼,Uki亦在他的手機裏留下自己的。
下次直接約出來吧,Uki說。
Fulgur躊躇片刻,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是啊,下次一起看個電影吧。他開口應道。
Uki雙眼微瞠。看電影?不是做愛?
也許看完電影後,如果你想的話。Fulgur輕笑,雙頰微紅。
Uki跟著笑了,與方才欲情狂熾的神態不同,笑得有些羞澀。
好,他說。
4.
一個星期後Fulgur與Uki一同看了場他們皆未記住內容的電影,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兩個星期後Fulgur與Uki揀了間義大利餐廳對坐著飽餐一頓,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三個星期後Fulgur與Uki在城內的公園裏散步,坐在池塘邊餵了幾隻鴨子,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四個星期、五個星期、六個星期後。
此後兩人之間有什麼東西萌芽,一切皆是後話了。
星期四的商城書店內甚為空曠,Fulgur因此察覺不遠處那個捧著中世史研究書的青年注意自己很久了。
青年乾渴熱切的視線在Fulgur身上來回捲了好幾遍,最終露骨地停留在他藕紫透紗襯衫底下健碩的胸肌上。既然如此,Fulgur想著,亦毫不掩藏地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青年的身形較他小了些,一張面孔柔和寧靜,Fulgur一時間難以將他與他眼裏透出的赤裸欲望連做一塊。而青年的衣著。他珍珠白的軟綢襯衫上結著個大蝴蝶結,下身配著凸顯曲線的霧黑皮褲與粗跟短靴,一切乾淨俐落。如果是這個人的話,Fulgur在內心思量。
青年似是感受到Fulgur的注視,闔起書走向他,搽著鴉黑指甲油的手從一旁搭上了他的臂膀。Fulgur側過頭迎上青年的視線,看見他那對瞳色互異的靈動雙眼裏有情火高張,而火舌正勾挑著自己倒映在他眼上的影子,曖昧灼人。
青年在Fulgur微熱的目光裏拉鬆了自己襯衫上的蝴蝶結,領口敞開,底下一片淨白的肌膚若隱若現。他踮腳湊近Fulgur耳畔,嗓音像一汪晦暗魅人的無底水潭。
五樓東側的男廁見。
2.
青年囓吻著Fulgur的雙脣將他壓上廁間隔板,兩手鑽進薄透的襯衫裏愛撫著他的窄腰。你一進店裏我就注意到你了,青年的舌尖輕巧地勾著Fulgur的。我喜歡性感又聰明的男人。青年一隻手從Fulgur的腰線溜向腿間,隔著外褲時輕時重地揉撫起他的性器。Fulgur的舌纏上青年的,熱辣的濕吻間他禁不住低笑出聲。性感?他將整根舌鑽入青年嫩紅的口中。青年入神地吮起Fulgur的舌,水聲淫靡。性感得很。好不容易饜足後他答,氣聲裏混著幾分痴醉。
青年鬆開嘴後一路啄吻Fulgur的下巴、耳朵,然後張口親咬他的頸側,火辣的痛覺把Fulgur的情欲向更高處陡然一挑。是因為我的打扮嗎?Fulgur的雙掌掐揉起青年被皮褲包覆的翹挺肉臀。青年輕笑著應說一部分是,濕潤的吐息落在Fulgur頸間。Fulgur仰起頸子,喉間逸出一絲呻吟。我今天正好想放蕩一些,他軟啞道。
再說一次。
青年解開Fulgur的皮帶釦,跪下身去抬眼看他。
不,我只說一次。
Fulgur撇頭閃避青年的視線。那雙攝魂的眼睛。滿潮的欲望蜷絞全身,他在感官的悅樂中緊抓著僅存的一絲理性。
青年將Fulgur的外褲褪至他大腿處,以燙紅的面頰極輕極輕地磨蹭了他內褲底下早已昂勃的陰莖幾回,而後微微側首,隔著輕薄的布料虛含住莖身上下套弄起來。Fulgur壓抑著自己逐漸紊亂的呼息,自下身竄開的快感驅使著他一隻手扣入青年發著香氣的髮叢,輕扯起他細軟的髮絲。青年斂起眉頭,水光氤氳的眼睛朝Fulgur挑釁地望了一望後以牙咬住內褲褲頭猛地向下拽,釋放出他飽漲的性器。
好硬。青年歎聲迷濛,握住了Fulgur的陰莖根部以舌尖靈巧地挑弄起其上每道微微浮凸的青筋。身下的景致使Fulgur的眼底愈發滾燙,原先繞著青年捲髮的手指探索似地描挲過他的後頸、耳廓,最終摩上他的臉龐。青年抬眼對上Fulgur的目光,啟脣淺淺吞吐了幾下他淌著淫液的龜頭後將大半莖身深含入濕軟的口內,邊撫搓著他沉碩的囊袋邊替他口交起來。撫著青年面龐的手底感受到自身性器的形狀,催情至極的光景使Fulgur再壓抑不住,斷續地呻吟出聲。Fulgur沙啞迷醉的喘息入了青年的耳,他擰著眉將莖身吞入直至頂上喉頭,揉著囊袋的手悄然划向Fulgur的會陰處,指腹打著圈愛撫起敏感的軟肉。聽著Fulgur的喘聲逐漸粗重急促,青年更狂烈地動作起來,時淺時深地加速吞吐著他的性器,手亦加重了力道來回按揉。甘美的刺激之中Fulgur下腹積淤著的欲望終是潰了堤,痛快淋漓地在青年口中吐了精。
青年起身扶上Fulgur的胸膛踮起腳,以舌溫柔撬開他的牙關,把精液連同自身的津唾餵入他嘴裏。我好喜歡你的聲音,多叫幾聲。他在Fulgur的脣邊又印上一吻。
Fulgur本能地嚥下嘴裏的濁液,疊加過頂的情欲使他嘴角勾起恍惚的弧度。
你得試著讓我叫,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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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逬綻的餘韻裏與Fulgur脣舌交纏一陣後,青年自皮夾裏取出一只保險套,旋即頓了頓。我身上沒有潤滑液,他說。Fulgur彎身從提袋裏取出一只亮紅的鋁箔小包遞向他。我有。青年淺柔地笑著接過小包,再次吻上Fulgur的脣,一雙手揉上他的雙臀,指尖探入臀縫裏。
這裏呢?青年輕囓著Fulgur的耳垂。
出門前清理過了。Fulgur的答聲裏迷情流溢。
青年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往Fulgur的臀搧下一掌。
騷貨。
青年惑人的氣聲燻入Fulgur耳裏。Fulgur悶笑一聲,手攀上他的後頸。
我知道。
/
青年從後掐揉著Fulgur緊實的臀瓣往他狹窒的肉穴裏使勁抽插,被操得渾身火紅的Fulgur再顧不得矜持,放聲呻吟起來。淫浪的水聲與喘息聲迴盪在廁間裏,青年將莖身埋入Fulgur濕窄的甬道深處後停下動作,俯身親吻他寬健的後背,兩根手指勾入他濕潤的口內。此際任何物事皆成了Fulgur溢洩欲望的標的,他急切吮舐著青年的手指如同吸吻一只挺立的性器。然而未待Fulgur解欲青年便抽出雙指,重又扶上Fulgur韌實的腰肢再度動作起來,一下一下地往內深頂。忽地青年的性器擦上了Fulgur後穴內的凸硬處,突如其來的悶辣快感絞得他落下淚滴。那裏、再多給我。Fulgur的聲音已是糊膩一片。青年溫聲應好,抱住了Fulgur的腰愈發兇狠地往裏操幹,連連碾磨著他至極敏感之處。Fulgur被幹得暈暈沉沉,直撅起臀迷亂地迎合起青年性器的律動。真淫蕩。青年的低喃中盈著鮮明的欲情,他一隻手握上Fulgur淫液直流的陰莖套弄起來。Fulgur耐不住青年的攻勢,不多時便射了他滿掌白濁,高潮裏肉穴一張一闔,緊絞住嵌在自身體內的性器。青年喘聲漸為急促,邊抽插著邊親上Fulgur熱燙的耳畔。我要射了,他啞聲道。Fulgur側過頭去望了青年一眼,泛紅的眼眶裏已是淚滴滿盈。
射在我身上。Fulgur一把嗓音已被快感撕裂。
青年聞言,拔出性器褪下了套子套弄一番,將濃白的精水射上Fulgur的雙臀後勻抹開來。Fulgur仰頸輕聲呻吟,青年吻上他汗濕的頸側。
你真的好性感。青年柔聲細語。
3.
青年從皮包裏取出濕紙巾,與Fulgur一同把彼此歡愛後的身子收拾乾淨。青年的手正要伸向廁間鎖頭,Fulgur的手覆上他的。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語調輕軟,指尖點點青年的手背。
Uki。青年朝他綻出清柔的笑。
Uki。他在舌尖盤弄了一下青年的名字。我是Fulgur。
Uki無聲覆述了一次Fulgur的名字,隨即取出手機遞向他。Fulgur⋯⋯叫你FuuFuu-Chan好了。FuuFuu-Chan,我們互相留個電話吧。Fulgur從善如流地鍵入自己的號碼,Uki亦在他的手機裏留下自己的。
下次直接約出來吧,Uki說。
Fulgur躊躇片刻,似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是啊,下次一起看個電影吧。他開口應道。
Uki雙眼微瞠。看電影?不是做愛?
也許看完電影後,如果你想的話。Fulgur輕笑,雙頰微紅。
Uki跟著笑了,與方才欲情狂熾的神態不同,笑得有些羞澀。
好,他說。
4.
一個星期後Fulgur與Uki一同看了場他們皆未記住內容的電影,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兩個星期後Fulgur與Uki揀了間義大利餐廳對坐著飽餐一頓,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三個星期後Fulgur與Uki在城內的公園裏散步,坐在池塘邊餵了幾隻鴨子,然後找了間旅館肆意做愛。
四個星期、五個星期、六個星期後。
此後兩人之間有什麼東西萌芽,一切皆是後話了。